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姐妹们自然不知道,她们以为章絮讨来一顿毒打仅是因为干活偷懒。
母亲从她嘴里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后,气得那是一个厉害。
先是骂,骂她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与地位,让她念书是希望她日后能嫁个好人家,而不是要她真去成就一番事业的;再打,用手腕粗的藤条往背上抽,抽到她倒在地上翻来覆去地翻滚,抽到她喊得没力气了,抽到她那张嘴里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不该有的话为止;最后是关,趁着天正好黑了,把奄奄一息的女儿往柴房里一丢,听见反悔了认错了,再没力气与长辈对着干了,才把她放出来。
那是章絮领到的最重的责罚,也许是太疼了,真叫她长了记性,从那之后,她便跟换了个人似的,干活最是积极,母亲给的活,有什么做什么,再无半句怨言。
但这些事情,说起来真的挺让人讨厌的。
她逐渐长成了年幼时最不喜欢的那副样子,整日只知道生火做饭、洗衣织布。
从前引以为傲的,能背许多文章,能遣词造句,也变成了现如今嘴里说给别人听的“没什么特别的,只是认得几个字”
。
方才夫君教训梁公子,让他看清楚眼下的状况,要他收收贵公子脾性时,她便忽然记起母亲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。
“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……”
正当她回忆到与母亲的最后一次争吵时,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人朝自己走了过来,把她吓了一跳,吓得一屁。
股坐进了泥地里,惊出一身冷汗。
等她用手抚了抚胸口,再一抬头,定睛一看,发觉是去而复返的梁彦好,有些惊讶,开口问,“怎么回来了,是不认识路?还是响箭用不了?”
她觉得能叫公子哥回头的,只有这两种可能。
他没说话,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,说什么都显得矫情,所以干脆没说,微微弯身,伸手把她从泥地里拽起来,而后垂下头,用不娴熟的手法解自己身上的蓑衣,要把这东西脱给她。
“你做什么?我身上都湿透了,这会儿穿也是白穿。”
她早将伞扔在了一边,外衣湿透,这会儿再穿蓑衣,于事无补,反给她增加负累,要她腿脚浮肿,行动艰难。
梁彦好不懂这些,他想自己一个男人,怎么也要看起来有点作用,所以莫名其妙起了好胜心,不许她拒绝,有些霸道,“让你穿你便穿,反正你方才都说,这点小伤死不了。
什么时候回去都一样。”
“手上的伤不疼?”
章絮才见过那个大口子,不用布缠住,表皮上的那块肉说不定会掉下来。
肯定疼得厉害。
“疼。”
梁彦好一直吸着气,不敢放开了喘气,就是怕自己什么时候受不住,“疼得都有些麻木了……但也还行,能忍。”
公子哥说完,把她轻轻推开,要求道,“要么一个人回去,要么站在边上看。
你要是动手了,我会生你的气。”
这话给章絮听笑了,她抓紧了披在肩上的那身吸满了雨水的蓑衣,站在雨中笑了好几声,便问他,“方才我夫君那样对你,你会生他的气么?”
梁彦好弯腰从地上捡起第一摞芭蕉叶,扛到肩上,歪着脑袋回她,“气,怎么不气。
要不是打不过他,我真想揍他两拳。
这家伙,有眼不识泰山,我还想着,等到了下
一个镇子,我便要捉弄他几回,譬如,点菜的时候刻意不点他的份,让他去吃他那种难以下咽的猪食去,好叫他仔细掂量掂量,咱们队伍里谁才是不能惹的。”
“哈哈哈。”
女人笑得弯了腰,还以为他能想出什么骇人听闻的招数来呢,没想到都是虚架子,“那你得换一个法子了,我夫君可不怕这些。”
梁彦好一听,有些诧异,发觉她竟不是一心向那莽夫的,便好奇地问,“你怎么不帮他说话?他可一心向着你,我梁彦好长这么大,从没见过那么疼爱娘子的男人,有时候听见他说的话,都觉得他是怪胎。”
章絮听了有些脸红,跟在他身后,边走边说,“怎么帮他说话?我和他刚认识那会儿,他就是这么对我的,可没想起来我是他娘子。
况且,他心里钝,不惯和人待一块,就算你们当面说他几句坏话,他也不往心里去,省心得很。”
还是第一次听人用“省心”
二字形容自己的男人,公子哥忍俊不禁,忽然对他们感到好奇起来,“说到这里,我还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去河西,是投靠亲戚么?什么亲戚这么要紧,值得你们走这么远的路。”
女人终于打好了蓑衣的绳结,把手中的油伞撑开,撑高,垫着脚撑过他的头顶,若无其事道,“我要去见我的亡夫。”
他没听错,章絮说的正是,她一个人要去见她的亡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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