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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兴庆宫的琉璃瓦上，殿内炭火烧得正旺，却驱不散那股彻骨的寒意。
李辅国魁梧的身躯在紫檀木案后微微颤抖，不是因为冷，而是因为怒。
他一掌拍在案上，震得笔架上的狼毫都跳了起来。
“废物！
一群废物！”
他的咆哮在空旷的殿宇中回响，“张承训竟敢空手而返？他是怎么办事的！”
殿角，一个身形清瘦的内侍正躬身奉上新沏的君山银针。
他叫李元实，是起居郎手下最不起眼的录事，因一手精妙的书法被借调至内侍省抄录文书。
他低垂着眼帘，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，也浑然不觉。
无人注意，他宽大的袖袍深处，指尖正死死捻着一小块烧得焦黑的丝帛。
那上面仅存的几个墨字，笔锋凌厉，正是先帝的亲笔，也是赵襦阳在恒州城楼上当众焚毁的那道密诏的残片。
张承训的人在灰烬中寻到此物，本以为是邀功的凭证，却被李元实趁着整理证物时悄悄藏了起来。
他面无表情地奉上茶，听着李辅国的怒骂，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澄明。
他悄然后退，回到自己位于文书阁角落的案几前，借着整理废旧档案的由头，从一堆积满灰尘的卷宗里抽出了一份。
封皮上用朱砂批了两个字：绝密。
正是那份旨在彻底瓦解河北藩镇，将赵襦阳麾下猛将分化调离的《河北处置策》。
李元实磨开一小块松烟墨，却不用它书写。
他将墨汁均匀涂抹在一张极薄的拓纸上，待其半干，覆在处置策的关键页上，再用一块微温的玉石轻轻压实。
这是宫中匠人修复古籍的秘法，能将字迹拓下，却不伤原件分毫。
片刻后，他揭开拓纸，上面己然布满反向的字迹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层薄如蝉翼的纸卷起，塞进一个早己准备好的护身符夹层里。
那是他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，一个粗糙的桃木符，里面空空如也。
傍晚时分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匠人背着工具箱，颤巍巍地走进宫城来修理一座西洋自鸣钟。
他是宫中唯一能摆弄这些精巧玩意儿的人。
李元实像往常一样，为他送去一碗热汤。
在交还碗筷的瞬间，那个小小的护身符无声无息地滑入了老匠人宽大的袖中。
老匠人浑浊的
李元实转身离去，心中默念着母亲临终前的话。
那一夜，范阳城破，乱军西起，是赵襦阳的亲兵将她们母子从死人堆里刨了出来。
母亲抱着尚在襁褓中的他，对着那个年轻将军的背影磕了三个响头，哭喊着：“恩人姓名，民妇不敢忘，己刻在锅底，日日供奉！”
他从未忘记。
锅底的黑灰，就像此刻他用来传递消息的香灰拓纸，承载着最沉重的希望。
千里之外的井陉口，寒风如刀，刮得驿站的破窗呜呜作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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