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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腮帮子跟这些被关进来的人相互一打听,才知道全是被抓的抗联游击队和抗日的绺子。
这些被俘的人度日如年,有时候也寻思能不能找机会逃走,可就这么一间四壁皆空的屋子,连门都不让出,肋生双翅也飞不出去,又不会遁地之术,哪有什么法子可想?众人从一开始的焦灼变得慢慢麻木,这么熬过了一天又一天,终于在一天早上,有人来提审了,把俘虏挨着个儿叫出去,有的人没过多久就回来了,有的人出去之后就没回来,听到外面一声枪响,估计是给枪毙了。
众人不明所以,问活着回来的人审讯情况,那些人都说,只间了姓名、箱贯,干过什么事之类,他们没敢跟小属子说实话,至于那几个人是怎么死的,可就不知道了。
轮到大腮帮子时已是午后,两个军警把他带出来,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,进了一间阴冷的审讯室,墙上挂着各种刑具,正中间坐着一个日本军官,身材短小粗壮,脸上全是横丝肉,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狠辣,紧挨着他的是一名翻译。
大腮帮子心里打定一个主意,这次一定要想方设法活下去,因为他的仇还没报。
翻译面无表情,示意大腮帮子坐下,问他:“哪儿的人啊?住什么地方?老家在哪儿?”
大腮帮子早就想好了怎么应对,他故作紧张,刚要从椅子上欠起身,却被身后的军警按住,他扭头看了看军警,眼神躲躲闪闪,转过头来吞吞吐吐地说道:“哎呀,长官,俺可是良民哪,俺在江上凿冰窟窿逮鱼,一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,稀里糊涂被人救了上来,就是跟俺起的那些人。
俺拣了条命,又跟这些人去找俺们老乡,这不刚走没几天,就让你们抓了,俺可啥都不知道啊。”
翻译边听边记,鼻子里哼了一声,打了个哈欠,有些不耐烦道:“你说的都是实话?”
大腮帮子连连点头,口中附和着:“千真万确、千真万确!”
翻译呱啦呱啦地跟旁边的军官说了一通日本话,两人对了对眼神,那个军官就一摆手,让人把大腮帮子带了回去。
一夜无话,转天一早,外面传来一阵军靴杂沓之声,又听到哗啦啦拔下铁链子开门的响动,紧接着冲进来几个荷枪实弹的小鼻子,牵着黑背狼狗,把人一个个绑上往外拖。
大腮帮子心里头一凉,暗道:“完犊子了,还是得挨枪子儿!
早知如此,倒不如承认自己就是袭击森林警察队的大腮帮子,豁出去千刀万剐,好歹留个名号在世,现在倒好,直接拉出去枪毙,这可就死得不明不白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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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腮帮子转念一想,又觉得不对劲儿,小鼻子真要枪毙他们,为什么还多留一天呢?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吗?可是现在这样把他们往外扒拉,又是什么意图呢?胡思乱想之际,屁股上挨了一脚,一众人等就被押上了三辆军用卡车,每辆车又上来四名全副武装的军警,喝令众人就地坐好,用布条挨个把他们的眼蒙上。
大腮帮子的眼眶子被布条勒得生疼,眼前一片漆黑,什么也看不见了,只觉汽车开得飞快,风声在耳边呼啸,飕飕地往棉袄领子里灌,冻得浑身哆嗦。
这还是他这辈子头一次乘坐汽车,由于路面坑洼不平,双手被捆没办法抓住什么东西,坐在后车斗里感觉像骑在马背上,几乎每秒钟屁股都会被颠起老高,然后重重跌下,还没坐稳又被颠起来,没多久就觉得胸口发闷,恶心想吐,冒了一背冷汗,反倒没那么昏了。
汽车开了很久才停下来,一车人原本就被颠得懵腾转向,一个急刹车,人都摞到了一起,再加上一直蒙着眼,全然不知身在何方,有些人受不住就直接吐了出来,其实肚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可吐,只喷出来一股股浑浊的酸水,腥气冲天,惹恼了押解的军警,挨了几下重重的皮靴。
军警扯下这些人眼上的布条,命令他们从车上下去。
大腮帮子趁机偷着往四周瞧了瞧,见军警站成一排,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众人。
眼前是个火车站,铁轨上停着一列长长的铁皮闷罐车,得有二十多节,车身颜色说青不青说黑不黑。
军警连蹦带打,把这批人撵上节闷罐车,随后“砰”
的一声关死了车门,可能意识到自己暂且死不了,有人竟然哭出了声。
车厢中一片漆黑,伸手不见五指。
大腮帮子先上的车,摸索着靠在车厢最里面的角落坐定。
随着一声汽笛长鸣,火车哐哐当当地开动了一开始慢慢悠悠、晃晃荡荡,没一会儿便平缓下来,坐在闷罐车里倒比觉不出开得多快,那感觉和坐在卡车上完全不一样,眼前漆黑一片,如果不是火车的摇晃以及轰隆隆压过铁轨的声响,和关在牢里没什么分别。
不知过了多久,迷迷糊糊中感觉列车停了下来,咣的一声车门打开,一道强光照得车上的人睁不开眼,又有十几个人被塞进车厢,随后爬上来一个小鼻子,手上提着大篮子,发给他们一人一个又于又硬的高粱饼子,拎上半桶凉水放到车门口。
众人也是饿急了,抓起饼子狼吞虎咽,噎得直打嗝,又灌了一肚子凉水。
片刻之后,车门咣的一声再次合拢,车厢中又是一片漆黑。
闷罐列车就这么走走停停,每停下一次都有人被塞进来,直到车厢里挤满了人,再没有闪转腾挪的余地,拉屎撒尿也别想下来,就在车厢里。
闷罐车里不通风,又挤满了人,臭气熏天的味道,几乎可以把人呛死。
坐在门口的几个人不死心,想把车门砸开跳车逃走,可是手无寸铁,几个人轮番上阵,连踢带砸,折腾了半晌,车门仍是一动不动,只得作罢。
车厢里死气沉沉,虽然是一起被抓来的同胞,却没有一个人开口交谈,除了痛苦的呻吟低哼,就是紊乱的鼻息和鼾声。
大腮帮子在饥肠辘辘、半睡半醒之中一直在琢磨一件事:关东军为什么不杀他们这些人,究竟想把他们带去什么地方?闷罐列车不知道开了多少天,终于不再往前开了,一打开车门,就听见底下有人叽里呱啦地叫喊,让他们从车上下来。
大腮帮子本来就坐在车厢的角落里,所以是最后一个下车,瞅见车厢里七八个人一动不动坐在原地,那些日本兵伸手一推就直挺挺地倒了,原来已经死了多时。
大腮帮子没想到一路上身边死了那么多人,再往周围一看,心里头又是一惊,站台上隔四五米就有一个日本兵站岗,手里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,有的还牵着狼狗,虎视眈眈地警戒。
二十几节车厢里的人鱼贯而出,整个月台上站了上千人,一个个面黄肌瘦,衣衫褴褛,东倒西歪,像要饭的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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